Course content

Lesson 1 每天都冒一点险

“衰老很重要的标志,就是求稳怕变。所以,你想保持年轻吗?你希望自己有活力吗?你期待着清晨能在新生活的憧憬中醒来吗?有一个好办法——每天都冒一点险。”

以上这段话,见于一本国外的心理学小册子。像给某种青春大力丸做广告。本待一笑了之,但结尾的那句话吸引了我——每天都冒一点险。

“险”有灾难狠毒之意。如果把它比成一种处境一种状态,你说是现代人碰到它的时候多呢,还是古代甚至原始时代碰到的多呢?粗粗一想,好像是古代多吧。茹毛饮血刀耕火种时,危机四伏。细一想,不一定。那时的险多属自然灾害,虽然凶残,但比较单纯。现代了,天然险这种东西,也跟热带雨林似的,快速稀少,人工险增多,险种也丰富多了。

以前可能被老虎毒蛇害掉,如今是被坠机、车祸、失业、污染所伤。以前是躲避危险,现代人多了越是艰险越向前的嗜好。住在城市里,反倒因为无险可冒而焦虑不安。一些商家,就制出"险"来售卖,明码标价,比如"蹦极"这事,实在挺惊险的,要花不少钱,算高消费了。且不是人人享用得了的,像我等体重超标,一旦那绳索不够结实,就不是冒一点险,而是从此再也用不着冒险了。

穷人的险多呢还是富人的险多?粗一想,肯定是穷人的险多,爬高上低烟熏火燎的,恶劣的工作多是穷人在操作。但富人钱多了,去买险来冒,比如投资或是赌博,输了跳楼饮弹,也扩大了风险的范畴。就不好说谁的险更多一些了。看来,险可以分大小,却是不宜分穷富的。

险是不是可以分好坏呢?什么是好的冒险呢?带来客观的利益吗?对人类的发展有潜在的好处吗?坏的冒险又是什么呢?损人利己夺命天涯?嗨!说远了。我等凡人,还是回归到普通的日常小险上来吧。

每天都冒一点险,让人不由自主地兴奋和跃跃欲试,有一种新鲜的挑战性。我给自己立下的冒险范畴是:以前没干过的事,试一试。当然了,以不犯错为前提。以前没吃过的东西尝一尝,条件是不能太贵,且非国家保护动物(有点自作多情。不出大价钱,吃到的定是平常物)。

可惜因眼下在北师大读书,冒险的半径范围较有限。清晨等车时,悲哀地想到,“险”像金戒指,招摇而糜费。比如到西藏,可算是大众认可的冒险之举,走一趟,费用可观。又一想,早年我去那儿,一文没花,还给每月6元的津贴,因是女兵,还外加7角5分钱的卫生费。真是占了大便宜。

车来了。在车门下挤得东倒西歪之时,突然想起另一路公共汽车,也可转乘到校,只是我从来不曾试过这种走法,今天就冒一次险吧。于是扭身退出,放弃这路车,换了一趟新路线。七绕八拐,挤得更甚,费时更多,气喘吁吁地在差一分钟就迟到的当儿,撞进了教室。

不悔。改变让我有了口渴般的紧迫感。一路连颠带跑的,心跳增速,碰了人不停地说对不起,嘴巴也多张合了若干次。

今天的冒险任务算是完成了。变换上学的路线,是一种物美价廉的冒险方式,但我决定仅用这一次,原因是无趣。

第二天冒险生涯的尝试是在饭桌上。平常三五同学合伙吃午饭,AA制,各点一菜,盘子们汇聚一堂,其乐融融。我通常点鱼香肉丝辣子鸡丁类,被同学们讥为"全中国的乡镇干部都是这种吃法"。这天凭着巧舌如簧的菜单,要了一盘"柳芽迎春",端上来一看,是柳树叶炒鸡蛋。叶脉宽得如同观音净瓶里洒水的树枝,还叫柳芽,真够谦虚了。好在碟中绿黄杂糅,略带苦气,味道尚好。

第三天的冒险颇费思索。最后决定穿一件宝石蓝色的连衣裙去上课。要说这算什么冒险啊,也不是樱桃红或是帝王黄色,蓝色老少咸宜,有什么穿不出去的?怕的是这连衣裙有一条黑色的领带,好似起锚的水兵。

衣服是朋友所送,始终不敢穿的症结正因领带。它是活扣,可以解下。为了实践冒险计划,铆足了勇气,我打着领带去远航。浑身的不自在啊,好像满街筒子的人都在议论。仿佛在说:这位大妈是不是有毛病啊,把礼仪小姐的职业装穿出来了?极想躲进路边公厕,一把揪下领带,然后气定神闲地走出来。为了自己的冒险计划,咬着牙坚持了下来,走进教室的时候,同学友好地喝彩,老师说,哦,毕淑敏,这是我自认识你以来,你穿的最美丽的一件衣裳。

三天过后,检点冒险生涯,感觉自己的胆子比以往大了点。有很多的束缚,不在他人手里,而在自己心中。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一件事,在本人,也许已构成了茧鞘般的裹胁。突破是一个过程,首先经历心智的拘禁,继之是行动的惶惑,最后是成功的喜悦。


阅读理解

我学医、行医加起来前后有二十年,二十年的时间里,看到了不少生与死。生命的诞生大致相同,但生命的逝去则千态万状,让人刻骨铭心,难以忘却。

我常常想起那些与我擦肩而过又归于冥冥中的生命,想起他们起步的刹那以及留给生者的思索,从而感到生与死连接的紧密与和谐。那一个个生命的逝去,已残缺为一块块记忆的碎片,捡拾这些碎片是对生的体味,对命的审视,是咀嚼一颗颗苦而有味儿的橄榄。

1

那时年轻,不知何为生死。我的班长与我是“一帮一,一对一”,我们常常坐在水泥池子的木板上谈心。我们谈的常是一些很琐碎的事情,诸如跑操掉队、背后议论人、梳小辫臭美等。我们屁股下面的池子里,黄色的福尔马林液体中泡着三具尸体,两男一女,他们默默地听了不少我们之间的事情。

有一天,班长说,他将来死后要把遗体献给学校,为医学教育做贡献,我才突然觉得池子里面躺着的是三个“人”。

水泥池子上的木板很硬,很凉,药水的气味也很呛人。

“文革”时,他从八楼顶上跳下来,当时我恰巧从前面走过,他摔在我的前面,我下意识地奔过去,以为这是一个玩笑。他很平静地侧卧在地上,没有出血,脸色也相当红润。他看着我,想说什么,嘴唇动了一动,但只是两三秒的工夫,面部的血色便褪尽,眼神也变得散淡,我随着那目光追寻,它们已投向了遥远的天边。

三天后,我看见他从湖南赶来的老父亲默默地坐在太平间的台阶上,望着西天发呆,老人的目光与儿子的如出一辙。

西面的天空是一片凄艳的晚霞。

2

她是个临产的产妇,长得很美,在被我推进产房的时候,她丈夫拉着她的手,她丈夫很英俊。这是对美丽的夫妻,他们一起由南方调到这偏僻的山地搞原子弹。平车在产房门口受到阻滞,因为夫妻俩那双手迟迟不愿松开。孩子艰难地出了母腹,是个可爱的男婴,却因脐带绕颈而窒息死亡,母亲突发心衰,抢救无效,连产床也没有下……这一切前后不到两小时。

我走出产房,丈夫正在门外焦急地等候。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,他说,他想躺一躺,我把他安排在医生值班室让他歇息。

半个小时以后,我看见他慢慢地走出了医院大门。

3

儿子在母亲的病床旁,须臾不敢离开,医生说就是这一两天的事。儿子才大学毕业,是独子,脸上还带着未经世事的稚气。母亲患了子宫癌,已无药可治。疲惫不堪的儿子三天三夜没有合眼,母亲插着氧气在艰难地喘息,母子俩都怀着依依难舍的心紧张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。

中午,儿子去食堂买饭,我来替他守护,母亲一阵躁动,继而目光寻找什么,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,我赶紧到她跟前,那目光已在失望里定格。

儿子回来,母亲的一切都已结束,他大叫一声扑过去,将那些撤下来的管子不顾一切地向母亲身上使劲插……

撒在地上的中午饭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子里。

4

我给一个六岁的男孩做骨髓穿刺的时候,孩子咬牙挺着,孩子的母亲在门外却哭成了泪人儿。粗硬的带套管的针头扎进嫩弱的髂骨前上脊,那感觉让我战栗,我知是作为医生不应该有的战栗,我知道,即使打了麻药,抽髓刹那的疼也是难以忍受的,而孩子给我的只是一声轻轻的呻吟。

取样刚结束,孩子的母亲就冲进治疗室,一把抱起她的儿子,把他搂得很紧很紧。孩子挣出他母亲的搂抱,回过身问我:“这回我不会死了吧?”我坚定地回答:“不会。”

半个月后,孩子蒙着白布单躺在平车上推出病房,后面跟着他痛不欲生的母亲。临行前,我将孩子穿刺伤口的纱布小心取下,他在那边应该是个健康、完整的孩子。辚辚的车声消逝在走廊尽头,留下空空荡荡一条楼道。

5

她是养老院送来的,她说她不怕死,怕的是走之前的孤独。我说我会在她身边的。她说:我怎么知道你在呢,那时候我怕都糊涂了。我说我肯定在。她说:都说人死的时候灵魂会与肉体分离,悬浮在空气中,我想那时我会看见你的。于是她就去看天花板,又说:要是那样我就绕在那根电线上,你看见那根电线在动,就说明我在向你打招呼呢。我笑笑,把这些看作病人的遐想。

她临终前,我如约来到她的床前,她没有反应,其实她在两天前就已经昏迷。她死了,我也疲倦地靠在椅子上再不想动,无意间抬头,却见电线在猛烈地摇晃。

窗外下着雨,还有风。

……

这样的碎片于每位医生都会有很多,它们并不闪光,也很平常,但正是在这司空见惯中,蕴含着一个个你我都要经历的故事。我们无法回避,也无法加以评论,我们只能顺其自然。

生命是美好的,生命也是艰难的,有句话说“未知生焉知死”,我想起1985年在电视里看到的一个情景:由东京飞往名古屋的波音747飞机坠毁在群马大山,全机224人,220人遇难。飞机出事的紧急关头,一位乘客匆忙中写下了一张条子:感谢生命。
Views
0 Total Views
0 Members Views
0 Public Views
Actions
0 Likes
0 Dislikes
0 Comments
Share on Social Networks
Share Link
Share by mail

Please login to share this video by email.

Embed in your website